阿贝尔的荒诞文学

标注:心似已灰之木,身如不系之舟。
一直在努力。
相逢就是缘,产出的本质永远是热爱,即使以后我淡出了哪个圈子,但我的文字永远在这里。

《开封奇谈 续》27大结局篇(上)

因为之前身体不好,所以现在才写完,分成两次发,谢谢你们一直等我~

正文——

开封府很久没有像今晚一样这么热闹了。
开封府的人都在后院的亭子与桥边,还是老样子,王朝马汉、张龙赵虎负责烧烤,其他人便围在旁边,听白玉堂说着冲霄楼的奇遇。
因为白玉堂安然归来,四鼠收到展昭的信,重新回到了开封。当然,这一次的宴席不仅仅是庆祝白玉堂回来,还是他们出发前往襄阳的饯行之席。
原本开封府是没有随军的权力,可赵祯耐不住包拯的执意请求,也知道他担心庞籍,又觉得自己对他们二人有所亏欠,便破格让他们与徐将军一同前往。
包拯坐在桥栏上晃着脚,烤鱼的香味萦绕在鼻尖,他却浑然不觉,毫无食欲,只望着天上的圆月出了神。
……
“包子!包子!这边!”
包拯站在原地循声望去,才看到不远处河岸上向他招手的人。他加快脚步走到那人身边,嘴里抱怨道:“真是,大半夜的找我来这儿干什么?”
“赏月啊。”那人拉着他的衣袖坐在石头上,然后抬头看着月亮,“你不觉得这里的月色很美吗?”包拯顺着他的视线也抬起头,不由得被这月色皎洁小小地震撼了一番,“确实很美,虽然不是满月,却也别有一番风味。”
那人闻言骄傲地抬着下巴看他,活像一只小孔雀,“那当然,本公子的眼光还能有错??”
包拯鄙夷地看了他一眼,像是发现了什么一般,眯着眼凑近那人,“所以,大晚上好好的,你拉着我到这儿来干什么?”
那人脸上的笑容一僵,随即又恢复正常,“本、本公子是看、看你今日又被百官刁难,觉着你可怜,才好心带你出来赏月散心,还能干什么?”
“是这样吗?”包拯明显不相信,满脸狐疑地看着他,“庞籍,你是不是又想着怎么使坏呢?”
庞籍一听就不乐意了,“哎死包子!本公子好心带你来赏景,你不领情就算了,还诬赖我,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!”
“你是什么人我还不了解?坦白从宽,不然我可就回去了。”说着包拯便站起身要走,意料之中,庞籍果然也站起来,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,“好啦好啦!本公子告诉你就是!”庞籍有些自暴自弃地跺脚,看着对方没有再走的意思,他才又坐了下来,有些赌气道:“本公子是看这里白天景色不错,就想来看看夜景如何,到时候买下来,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用途。”
“什、什么?!买下来?!”包拯本要坐下,被庞籍的话惊得重新站起来,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他,“你还不知道拿来干什么你就买下来?!”
“土包子喊什么?本公子有的是钱,这点钱算什么?”庞籍得意地看着包拯大惊小怪的模样,“只要本公子愿意,想要什么就有什么。”
“切……”包拯看着庞籍的嘚瑟样,狠狠地翻了个白眼,“是是是,您最有钱,您最厉害,庞大公子威武,行了吧?”
“哼!”
两人渐渐靠近对方,一个低头一个抬头,不正经地互瞪,直到眼睛酸了,包拯才抬起头眨眨眼,“不对啊,那你一个人来就可以了,干嘛叫我来?”
庞籍还在为方才自己瞪眼大赛赢了而沾沾自喜,一听到包拯的话,他表情一滞,眼珠子开始不老实地转溜,“这个嘛……我……人多热闹嘛,嘻嘻……”
“哦——”看到对方的表情和闪烁其词的样子,包拯便明白了,他坏笑地看着庞籍,挑眉道:“你不会是……怕鬼吧?”包拯故意将“鬼”字加重了音,便成功看到对方瞬间惨白的脸。
庞籍虽然害怕得紧,但碍于面子,还是咬牙道:“本、本公子才、才不怕那个东西呢!哼!”
嘴上虽说不害怕,可身体倒是很诚实地开始发抖,庞籍甚至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。
包拯见状,坏笑着悄悄绕到他身后,放低了声音,“真的不怕吗?”
“不怕!”庞籍梗着脖子,却明显底气不足。
“哦……”包拯了然地点头,随即抬起手猛的拍上庞籍的肩,同时大喊,“哇——”
“哇啊啊啊啊啊——鬼啊!!!”庞籍果然被吓得哇哇大叫,本能的就转身一下子扑到包拯身上,死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,“鬼啊!救命啊!有鬼啊!”
包拯惊愕地张开手,他看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人,又低头看向两条盘在腰间的腿,顿时有些无语,自己方才为什么要恶作剧?
由着庞籍抱了一会儿,包拯实在是快被勒死了,便试探性的拍了拍他的背,“螃蟹,螃蟹?”他等了一会儿,见对方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,才试着拉开脖子上的手,轻声道:“可以下来了。”
谁料庞籍就像是没听到一般,只紧紧抱着包拯的脖子不撒手,颤着声音道:“有鬼……有鬼……”
“没鬼没鬼,鬼被我打跑了……”包拯无奈地拍拍腰间的腿,“你再不下来,我可就要拆掉你的螃蟹腿拿来红烧喽。”
“啊?”庞籍总算恢复些神智,他有些茫然地从包拯颈间抬起头,等认清现在的形势之后,脸“唰”的就烧起来了。他手忙脚乱地从包拯身上下来,后退了好几步,才愤然指着包拯,怒道:“你你你、你竟敢占本公子便宜?!”
包拯有些好笑地看着在整理衣衫的人,活动着发麻的脖子,“拜托——到底谁占谁便宜啊?明明是你自己冲过来对我投怀送抱,你讲讲道理好吧?”
“什么?我、我……”庞籍显然不相信,仔细回想了一下,他便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,指着包拯道:“还不是因为你!要不是你吓唬我,本公子至于如此失态吗?!”
想起自己方才被吓得哇哇大叫抱着包拯死不撒手的样子,庞籍不禁羞得厉害,他越想越气,眼眶也开始泛红。
包拯一看大事不妙,赶忙转换态度,放软了声音,“好好好,都是我的错,我不该吓唬你,你大人有大量,别跟我一个小人计较。”
见到对方服了软,庞籍眼中才难得有了笑意,却是赌气般扭过头去不看包拯,“哼……本公子才不会那么轻易原谅你。”
包拯看到庞籍的脸色缓和了不少,知道对方已经不与他计较,便放松下来,走过去将人拉了回来,“行了,别闹了,不是要赏月吗?赏吧。”
“……哼。”庞籍顺着包拯的力道坐在方才的石块上,双手环抱将头扭到一边。
包拯有些无奈的摇头,他抬手掰过庞籍的肩膀,让他正对着自己,微微一笑,“行了,赏月可不应该是这个表情,别生气了。”
“……好吧,这一次本公子就原谅你,”庞籍拂开包拯的手,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放松下来,他抬手指着眼前的人,目露凶光,“要是再有下次……”
包拯急忙抓住他的手,谄笑道:“没有下次,保证没有下次了!”
“没有最好,哼!”庞籍将手抽回来,然后拿出手帕嫌弃地左擦右擦,再次成功的让包拯翻了个大大的白眼。
庞籍收好手帕,一抬头便看到河岸边的草丛里有微弱却繁多的光点一闪一闪,他的眼睛亮起来,声音带着惊喜,“哎?萤火虫!有萤火虫哎!”不等包拯反应,他就站起来跑向了那些萤光。
“哎,螃蟹,你等等我!”见到那人像离弦之箭一般冲出去,包拯也忙站起来,拍拍屁股便追了过去。
微风轻轻,摇动了树丛草林,萤火虫便飞舞起来,星星点点光的随风飘荡,宛如人间流动的星河。庞籍站在那星河间,恍如天上神祇。见此一幕,包拯微微愣了一下,又连忙摇摇头,放慢了脚步。
庞籍抬手接住一只萤火虫,看着身侧缓缓流动的星光,他的眼底充满喜悦,仿佛下一刻便能开出花来,“本公子这次发现大宝贝了!我要把这块地给买下来,建一座小别院!”
“想得美!”包拯走到庞籍身边,伸手朝着他的脑袋就拍,直接拍碎了他的幻想,“如此美景,怎能成为你一人专属?再说了,你在这儿建院子,到时候也别想看到萤火虫了。”
“本公子有钱,哼!”庞籍挥开头上的手,对着包拯拳打脚踢,“你管得着吗你?!而且你怎么知道到时候就没有了?”
“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啊?”包拯撒腿就跑,还不忘回头挑衅,“略略略,打不到!”
“有本事你给我站着,别跑!”
“傻瓜才站着给你打,略略略!”
“死包子,站住!”
“死螃蟹,你追不到我!哈哈哈……”
“……”
直到跑累了,两人才气喘吁吁地休战。
两人终于安静下来,躺在草地上,一齐看着天边的弯月,默默无言。
包拯并不是个有闲情逸致的人,自然做不来赏月这风雅之事,才看了一会儿,他便觉得无聊至极,困意也渐渐袭来。
包拯打了个哈欠,声音也有些模糊,“螃蟹,我困了……”
没有回应。
他收回目光,侧头看向身边的人,本以为对方会如他一般,却看到那人正望着那轮弯月,嘴角上扬,已然入了神。
月光洒下来,勾勒出眼前人的一眉一画,平时眉眼间的凌厉与傲气在月光下柔和了不少。庞籍的眼睛最是动人,那澄澈的眼眸在此刻蕴满了漫天的流光,比世上任何事物都要美上几分。
庞籍本就生得好看,粉雕玉琢的脸,与生俱来的气质,站在人群里一眼就能看出来。如今敛去一身锋芒,安安静静的模样更是好看。
包拯一时间晃了神。
“其实……你还挺好看的。”不知不觉的,包拯便脱口而出。
庞籍转头看着他,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,带着疑惑,“你说什么?”
“我说……”包拯眨了眨眼,认真道:“你其实挺好看的。”
“……”庞籍愣了愣,看着包拯带笑的眼眸,他突然无法像以往那样正经的顺杆上爬说自己本就好看,而是有些尴尬地错开了视线,轻哼一声,“无事献殷勤,非奸即盗。”
“这次是真的。”包拯做无辜状眨了眨眼。
“最好是真的……”庞籍剜了他一眼,重新将目光放在那轮明月上,整个人又没了方才的刺,他眉眼温和,浅笑安然。
包拯侧身托腮看着庞籍,心中不由感慨万千。
陌上人如玉,公子世无双,说的便是此景吧。
虽然他不知道庞籍怎么会有对着月亮发呆的毛病,但其实想想,这毛病或许还不错。
“死包子,其实我也不是那么讨厌你。”
安静了许久,庞籍轻声呢喃一句,他坐起来看着已经困乏的包拯,笑着叹了口气。
“谢谢你,包拯。”
……
包拯恍然回过神,他看着天上的圆月,仿佛又看到了那人如星辰大海般的双眸。
他像是明白了什么,忽的就笑了,眼眶也渐渐泛红。
“臭螃蟹……”

公孙策本来站在众人旁边,看着他们嬉戏打闹,不经意一瞥,就发现了独自坐在桥栏上的包拯,眼中似是还泛着水光。
“大人?大人?”公孙策走上前,抬手在包拯面前晃了晃,“大人,你怎么了?”
“啊?”包拯回过神来,发现自己眼眶湿热,他有些慌乱地用袖子擦了擦,才看着眼前的人,努力挤出一丝微笑,“先生,我没事,只是……风沙迷了眼而已。”
“学生知道大人在担心什么,”公孙策拍拍包拯的肩膀,“大人放宽心,庞大人吉人自有天相,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先生,我累了,就先回去了,你们也早点休息吧。”
说罢,包拯便站起身,木然地朝卧房走去。
公孙策站在原地,面露愁思。
展昭走到公孙策身侧,看着包拯的背影若有所思,“公孙先生,大人他没事吧?”
“魂不守舍,怎么会没事?”公孙策叹了口气,“自从知道真相之后,大人变得更沉默寡言了。”
展昭也叹了口气,“他是在担心庞大人。”
提到庞籍,白玉堂的眼神渐渐黯淡,声音也有些沙哑,“也不知道螃蟹现在怎么样了,公孙先生,你说,等我们赶到的时候,螃蟹还……活着吗?”
“这……”公孙策犹豫了一下,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,“或许,这一次可能真的要天人永隔了。”
这话听起来很残忍,却又如此让人无法反驳。在那样的情况下,又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,即使他们赶到襄阳,只怕早已来不及。
“那包拯怎么办?”白玉堂的神情更加落寞了,“要是他与庞籍真的……”
公孙策转头看着包拯离去的方向,眼眸低垂,掩下了担忧与不安,“如今,只希望庞大人可以平安。”
白玉堂不自觉的抓住展昭的衣袖,声音低了下来,“庞籍一定不会有事的。”
展昭看着身边神情低落的人,不由得抬手揉了揉他的头,“嗯,不会有事的。”
“臭猫,又摸爷的头!”白玉堂一把打开展昭的手,佯怒道:“说话就说话,别动手动脚的!”
“哦——”展昭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烤鱼。
“臭猫,你什么态度你?”
“没什么态度。”
“你有!”
“没有。”
“……”
看着在院中追逐打闹的一猫一鼠,公孙策有些无奈的摇摇头,走向了回廊。

往常包拯是最喜欢热闹了,可如今他怎么都无法融入这场热闹里。
他坐在桌案前,抚摸着桌上的木盒,眼中酸涩。
这是那天庞籍离开襄阳前他亲手交给他的。
包拯轻轻打开盒子,就看到了满满的平安符,红色的符纸上还绘了一只小巧精致的小螃蟹。他本想着,这平安符能保那人平安无事,可终究只是个寄托罢了,哪能真的护人平安。
那人许是料到自己再回不来,才托了白玉堂将这些东西还给他。
包拯合上盒子,转头看向桌上的信封,一时间竟没有去拆开看看的勇气。
“包拯,这是庞籍写给你的,本来他嘱托我在大事了结之后再给你,但我觉得,还是现在给你可能会比较好,你……好好看看吧。”
脑中回响起白玉堂的话,他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,而后又松开,伸手去拆开桌上的信封。一共有三张信纸,内容并不是很多,可他却看了足足有一个时辰。
信中并未提到什么特别的事,也毫无愤懑不平之语,信中写的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,平平淡淡的叙述,波澜不惊,就像他之前看到的那人淡漠的脸一般,可这信中的字字句句却又是无比的锥心刺骨,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庞籍他……他怎能……怎能如此淡然……
包拯的手渐渐紧握成拳,将信纸狠狠地攥在手里,却又像是想到什么,他缓缓松开手,熨平了信上的褶皱。
包拯抬手抚上那只木盒,轻声呢喃,“螃蟹啊螃蟹,你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啊?我……”
“大人,学生进来了。”公孙策的声音从门外响起,没一会儿门便被轻轻推开。公孙策走进屋,就看到包拯手忙脚乱的把什么东西收到了抽屉里,然后抬头挤出笑容,一副乖孩子的样子,“先生,你怎么来了?怎么不和他们一起吃烧烤?是不合胃口吗?”
“学生已经吃饱了,倒是没见大人吃过。”公孙策走到包拯面前,“大人,你在干什么?”
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包拯摇摇头,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,“我就是……有点担心庞籍。”
“大人,学生理解大人的心情,可现在茶饭不思也不是办法。”公孙策倒了杯茶,递到包拯面前,“大人还是要先保重自己的身体,否则还没到襄阳,人就倒下了,还怎么去救庞大人?”
听到公孙策的话,包拯坐直身子强装精神,却还是托着腮,一副蔫蔫的样子,“先生,我知道,可现在襄阳那边一点关于庞籍的消息都打探不到,我怎么都放心不下他……”
公孙策叹了口气,语重心长道:“放心不下也得先放下,大人现在再担心也是徒劳,况且现在我们还不知道襄阳那边的真实情况,一切还是先等到了襄阳再说吧。”
包拯眼神黯淡,“先生说的是,可说不担心我也做不到,不过先生放心,我有分寸的。”
公孙策看着眼前人从未舒展开的眉头,眼中神色复杂,却是笑着点点头,又拍了拍包拯的肩,语气轻快,“好啦,大人,时候不早了,早点休息吧,明日还要赶路的。”
包拯收起疲惫,对着公孙策笑了笑,“知道啦,先生。”
“大人能知道就最好了,”公孙策也笑了,“那学生就先回去了。”
“嗯。”
包拯关上门,方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在此刻已经荡然无存。他无力地靠在门上,重重地叹了口气,眼中带着疲惫与坚毅。
“庞籍,等我。”


大军行进的速度比往常车马要快上很多,日夜兼程,军队三日便到了离襄阳不过十里的地方,就地安营扎寨。
包拯躺在床上辗转难眠,脑中全是庞籍信中说的那些话,他怎么都无法静下心来。思来想去,包拯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一般,起身走出了营帐。
“徐将军,”包拯掀开主帅营帐的门帘走进去,他一向不善于拐弯抹角,这次事关庞籍的安危,他也无心再理会什么规矩,直接就开门见山道:“攻城那天,下官想一同前往。”
徐琦并不讶异包拯的深夜到访,也不惊讶于对方的提议,他放下手中的城防图,看着不远处的椅子,对包拯做了个“请”的手势,才道:“包大人,此次皇上准开封府随军而行,我也无异议,可战场非儿戏,上了战场,可就无人能顾及大人,将士们杀红了眼,若是误伤了包大人……”
包拯闻言站起来,眼神笃定,“徐将军放心,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。”
徐琦闻言摇了摇头,“包大人,这不是麻烦不麻烦的问题,这关乎你的性命,况且皇上也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。”
“可我……”包拯顿了顿,面色愁苦,“我有不得不去的理由。”
见劝说无果,徐琦便有些恼怒了,他自然知道那理由是什么,可战场不是让人随随便便就能去的。徐琦面色严肃地看着包拯,道:“包大人,说句不好听的,庞大人如今是死是活都还没有定论,你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结果就冒死上战场进城,这不仅是对你自己不负责,更是对众将士的生命不负责!”
包拯明白事情的严重性,可他就是无法放下对庞籍的担心。这几天离襄阳城越近,他心中不祥的预感就越强烈,他总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庞籍,他等不起,可若是他一意孤行,这众多将士也伤不起。
包拯叹了口气,苦笑道:“对不起……下官确实不该任意妄为,置众将士的安危于不顾。”
徐琦也不是个冷血无情的人,见到包拯如此,语气也软了下来,“包大人,你的心情我能理解,我也很想帮你,可你要知道,在我的背后,是千千万万的大宋将士,我不能因为一人而拿千万人的性命去冒险。”
“下官明白徐将军的苦处。”包拯缓缓低下了头。
“包大人能明白,那便是最好的了……”徐琦一看对方已经有了妥协的趋势,不禁笑着点了点头,可还没把话说完,就被包拯接下来的话噎了个正着。
只见包拯缓缓抬头,眼神无比坚定地看着徐琦,郑重道:“但下官不会放弃,即使徐将军不允许,下官也要破一次规矩了。”
“你!”徐琦被包拯的话惊到,气得站起来指着他,怒道:“冥顽不灵!不知天高地厚!你可知战场上不止刀剑不长眼,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,一个不小心就会丧生在千军铁蹄下!”
包拯被对方吼得一愣,他稍稍反应过来,仍坚持道:“将军放心,下官自有办法保全自己,不会给将军添麻烦的……”
“麻烦?!何止是麻烦!”徐琦狠拍桌子,怒火滔天,“你可知要是战事出了什么变故,我不仅要担战场上的责,还要担你的过!”
包拯这几天本就心烦意乱,再被徐琦这么一激,便也火了,他猛的站起来逼视徐琦,沉声道:“徐将军!我的过我可以自己担,”他从袖中抽出一封信,举到徐琦面前,“此事我早前便传信与皇上,这是皇上给我的答复,徐将军要不要验验真伪?”
“……”徐琦看着包拯手中的书信,一时无话。
他若是将那书信拿过来验其真伪,如果那信真是皇上所书,他保不齐要担个大不敬的罪名;可若不验,这信要是包拯诓骗于他,那他将人放出去,出了事依然是他担责任。横竖两边都不是人,既然包拯承诺能自保,那他又何必多事?若是真出了什么事,到时他战功赫赫,皇上再怎么追究责任,也追究不到他的头上。
想到这里,徐琦神色变了变,他轻咳两声,转而笑道:“既是如此,那我也就不便再阻止了。不过,还是希望包大人再慎重考虑清楚,毕竟,这绝非儿戏啊。”
包拯一见对方松了口,顿时松了一口气,他将信收回,对着徐琦鞠了一礼,道:“谢将军成全。”
直到走出营帐,包拯才两脚一软,差点摔到地上,亏了被正巧到营帐寻他的公孙策扶住,才堪堪站稳。
公孙策看着面色如纸的人,有些疑惑,“大人,你这是怎么了?”
“没、没事……就是说了个善意的谎言。”包拯站稳后,整个人渐渐缓过神来。公孙策看着包拯神色不对,心下不安,便问道:“大人,你是不是又准备瞒着学生做什么?”
“先生,这都被你看出来了……”包拯有些心虚地挠挠头,“我其实是去和将军说,我想趁着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偷偷进城,然后……”
“不行!”公孙策脸色渐渐发黑,没等他说完便严词拒绝,“大人,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?一不小心就会丧命的!况且徐将军也不会允许你去,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……”
包拯小心翼翼的看着公孙策,有些小得意,“他同意了。”
“什么?!”公孙策大惊,“你胡闹也就算了,将军也跟着你胡闹?!”
“先生——”包拯急忙捂住公孙策的嘴,三步两步将人拉回自己的营帐,又将头探出门帘外左看看右瞧瞧之后,才转身对着一脸不满的人道:“先生,别人或许不知道,可难道你还不清楚吗?我晚去一刻,庞籍就会多一分的危险,襄阳王此人心狠手辣,我真的不敢想象庞籍现在的处境,我一刻都等不了了。”
看到包拯失魂落魄的模样,公孙策的怒气莫名消了一大半。自从白玉堂从襄阳回来,将事情的真相和盘托出,包拯便一直是这般模样。这些天来,他劝过包拯不少次,可对方依然如此。若非现在襄阳城门紧闭,包拯怕是早就控制不住自己冲进去了。公孙策自知多说无益,他走上前拍拍包拯的肩,轻轻叹了口气,“大人哪,学生知道,大人心中放不下庞大人,可这么做终究还是太冒险了。学生自知劝阻无用,也帮不上忙,便只能在此对大人说一声:万事小心。”
包拯有些讶异于公孙策的态度,他愣了一下,对上公孙策充满担忧的眼眸,微微一笑,“先生放心,我不会有事的。”

展昭掀开帘子走进营帐的时候,白玉堂正趴在地上,伸手费力地从床底捞着什么。
“白玉堂,你干什么呢?”
听到声音,白玉堂似是受了惊,竟忘了自己此刻正趴在床底下,一下子直起腰,头狠狠地磕在了床沿上。
“哎呦!”白玉堂痛呼一声,从床底退了出来。他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,抬手揉着估摸已经红肿的后脑勺,没好气道:“你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
“方才,”展昭将巨阙放在桌上,转头打量着床的方向,“你刚才在干嘛?床底下怎么了?”
“没、没什么,就是刚才闹老鼠,对!闹老鼠,爷想把它赶出去……”白玉堂干笑一声,说的好像有理有条,眼神却飘忽不定,不敢直视展昭的眼睛。
“哦?是吗?”展昭投以怀疑的目光,却是点点头,然后状似不经意地绕过白玉堂,猛的俯身就要趴下去一看究竟,白玉堂长臂一捞,将人拉了起来推到一边,绕过去挡住了床,看着对方笑眯眯道:“展小猫,下面真的没有什么东西的,你不用看了,弄脏衣服就不好了。”
听着对方满心关怀的话语,展昭却是摇了摇头,一本正经道:“我不怕脏,若真是有老鼠,猫捉老鼠,正好。”说罢他又走上前,试图绕到床边再探究竟。
白玉堂急了,一把抓住展昭的胳膊将人拉回对面,有些恼怒,“嘿——展小猫,你这是存心要跟我作对啊?”
“是你在和我作对吧?白玉堂,”展昭不冷不热的挣开胳膊上的手,依旧面无表情,眼中却有了些许愠色。他抬手指着床底,声音也冷了下来,“床底下藏的什么,不用我说出来吧?”
“……”白玉堂被堵得哑口无言,只得认输,泄气般一屁股坐在床上,低声嘟囔着:“喝点酒怎么了?爷现在又没什么事……”
展昭闻言目光一冷,“你还想出什么事?”
“行了行了!”白玉堂自暴自弃地俯下身子,从床底捞出了两坛女贞陈绍,“啪”地放在桌上,赌气般坐在椅子上,“你拿走吧,爷不喝了!”
展昭走到白玉堂身前,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,“我不是不给你喝,是你伤还未痊愈,实在不宜饮酒。你在冲霄楼里九死一生,本就元气大伤,再不好好养着,日后若是落下什么病根,还怎么和我决斗,让我撤了这御猫的称号?”他走到那人面前,忍不住抬手想揉揉对方的头,却又想到平日那人炸毛的模样,便只拍了拍他的肩,语气温和了些,“等你伤好了,我再陪你一醉方休。”
白玉堂听着展昭的话,心中的气消了一大半。他知道展昭是为了他好,有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太过任意妄为,总不让身边的人放心。这次又难得展昭如此心平气和甚至可以算是在哄着他一般与他说理,他又怎能再无理取闹?
想到这里,白玉堂眼中有了光,他抬头看着面色淡漠、眼神柔和的人,又笑开了,“那就说定了,到时候你可不许言而无信!”
展昭朝他伸出手,嘴角上扬,“君子一言。”
白玉堂一把握住对方的手,桀然一笑,“驷马难追!”


夜深了,书房的灯火仍未熄灭。赵爵坐在书案前,提笔不知在写画着什么。
白菊花轻轻敲了三下门,在得到许可后才推门而入,对着桌案前的人拱了拱手,“王爷,襄阳如今兵临城下,王爷可有什么打算?”
“打算?”赵爵头也不抬,只专心于桌上的画,他提笔蘸上墨水,轻轻描摹画上人的眉眼,语气没有一丝波澜,“事已至此,你觉得本王还能有什么打算?”
白菊花皱眉,“王爷的意思是?”
“此一役,不成功,便成仁。本王多年来的大计,成败在此一举。”赵爵看着纸上已经跃然灵动的眼眸,满意的点点头,然后开始一笔一划描绘那画上人的三千青丝。
白菊花摸不清此刻赵爵的心思,只觉得这人冷静得令人害怕。如今双方剑拔弩张,赵爵却还有吟诗作画的雅兴与定力,她不得不佩服这人非一般的定力。
白菊花暗叹感慨,又道:“据探子回报,开封府众人也随军到了襄阳。”
“哦?那可真是有趣了。”赵爵只挑了挑眉,并不对此感到惊讶,他看着纸上栩栩如生的美人,神色变得柔和起来。他放下笔活动着手腕,漫不经心道:“那死包子怕是已经迫不及待,要将本王千刀万剐了吧?”
“王爷,那庞籍该怎么处置?要不要属下去……”白菊花顿了顿,抬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。
“这两天本王事情颇多,你不说,本王都差点忘了。”赵爵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瓶子,眼底寒气逼人,“死?太便宜他了。”他端详着手中的瓶子,仿佛在看什么宝物一般,嘴角微微上扬,露出了一抹邪笑。
“本王要给包拯准备一个惊喜。”
白菊花看着赵爵的模样,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恐惧,第一次感受到了威胁,且无力反抗的绝望。
她悄悄地咽了咽口水,才勉强笑笑,对着赵爵拱了拱手。
“王爷英明。”




战场非儿戏,徐琦的话不是吓唬人的。
被双方将士围成一团的厮杀困住的包拯如是想着。
可现在已经没有后悔药,他也不会后悔。包拯闪身躲过几个天魔军的攻击,向着城门的方向靠近。两军混战,城门大开,双方势均力敌,皆是举步维艰。
赵祯不是个残暴之徒,他本想以兵力震慑赵爵,逼对方卸甲归降,尽最大可能避免战事发生。奈何赵爵不是个甘愿善了之辈。原本双方还僵持不下,赵爵却在昨天后半夜驱使天魔军偷袭军营,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,这场战争便以此拉开了序幕。包拯之前还编谎去诓徐琦让他上战场,如今境况,他想置身事外都不可能了。
只是晃一会儿神的功夫,包拯就被人从身后踹了一脚,踉跄着差点倒地,他还没站稳,那士兵就拿着刀劈过来,他脚下重心不稳,想要避开已经是不可能。
“大人小心!”展昭被好几人纠缠,无法脱身,他举起巨阙使力一掷,巨阙便脱手而出,贯穿了那个士兵的身体。他飞身而至拔出巨阙,伸手将包拯扶稳,“大人,没事吧?”
“无碍,多谢。”包拯点点头,一拳打倒准备偷袭的天魔军,“万事小心。”
“嗯。”展昭点头,随后眼神一凛,快步赶到白玉堂身边,帮他挡住了身后的攻击。
白玉堂一剑削掉敌方士兵的首级,回头一笑,“谢了!”

即使是白天,战火依旧映红了半边天,兵戈相撞的声音从远处隐约传了进来。
庞籍缓缓地睁开眼睛,澄澈分明。
终于来了吗?
这一切,终于都要结束了。
他也是时候和这个世间道个别了。
“庞籍,看来你命很硬啊,本王当初还以为你挺不过这牢中酷刑。”
赵爵的声音从门外响起,庞籍回过神,他回头看着那人,笑了笑,“若不是王爷手下留情,我也活不到现在。”
赵爵扬了扬嘴角,脸上却无半点笑意,“你还是这么会说,本王以为受了如此酷刑,会让你有所收敛,没想到你依然狗改不了吃屎。”
面对赵爵的言语侮辱,庞籍只是轻笑,“怎么?现在城门战势紧张,王爷还有时间来看我这个阶下囚?”
赵爵面色阴沉,眼神恨不得将对方拆骨饮血,“本王落到今日如此境地,不都是拜庞大人所赐吗?本王当然要来好好谢谢庞大人的精心布局。”
庞籍挑了挑眉,眼中神色轻蔑,“那王爷如今可有何对策来解决眼下的麻烦?”
“战事一起,便是你死我活。”赵爵命人打开牢门,走到庞籍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眼带戏谑,“对了,告诉你一个好消息,包拯也来了,而且就在战场上,现在……可能已经被乱刀砍死了。”
庞籍眼神一变,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波澜,却仍笃定道:“我信他。”
“你信他?”赵爵嗤笑,“他可信过你?庞籍啊庞籍,你的感情未免太过廉价了。”
庞籍一怔,脸上闪过一丝落寞,他轻轻摇头,微微一笑,“我不需要他信我,他只要做完想做的事情就好。”
赵爵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,笑得难以自持,“庞大人还真是心胸广阔,本王自愧不如。”
庞籍冷下脸,缓缓抬眼看向赵爵,“赵爵,有事就直说吧,拐弯抹角不是你的风格,相信你现在到这儿来,不是只为了挑拨我和包拯的关系,借此刺激我而已吧?”“的确,本王时间宝贵得很,自然不会在这儿和你一个没用的弃子浪费时间。”赵爵提起衣摆蹲下来,似笑非笑地看着他,“本王来此,是想给包拯准备一个久别重逢的见面礼。若是他有命走到这里,一定会对本王感恩戴德的。”
庞籍眼神微变,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,他悄悄抓紧身下的稻草,直视着赵爵,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那些被你用来试药的人,应该比谁都希望能以眼还眼,以牙还牙吧?”赵爵冷然一笑,眸子里闪着凛冽的光,“今日本王就做一件好事,让那些死在你手里的冤魂得偿所愿。顺便看看,你对包拯的感情是否强到可以胜过那东西。”
“你!”庞籍身子一震,顿时明白了赵爵的阴狠意图,他愤然地瞪着赵爵,咬牙切齿道:“你做梦!”
“如今,可是你在做梦啊。你现在不过是只蝼蚁,难道还想违逆本王吗?”赵爵拍了拍庞籍的脸,轻蔑一笑,“本王要让你亲手杀掉放在心尖上护着的人,本王要你生不如死,痛不欲生!”他收回手站起身,身后的侍卫便走上前按住庞籍,将一颗药丸强行塞入他的嘴中,直到他咽下去,那些人才松开手,回到了赵爵身后。
“咳咳……”庞籍捂着嘴剧烈地咳嗽起来,期望能将那个可怕的东西从腹中吐出来,可是丝毫没有作用。药效开始发作,庞籍只觉得浑身疼痛,比之前所受的那些刑罚还要疼上百倍千倍。
赵爵微微垂眼,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在地上痛苦挣扎的人,冷冷道:“别白费力气了,这个东西有多厉害,你比本王清楚,你就乖乖地在这儿等着吧,你日日夜夜、心心念念的人,很快就会来找你了。”
说完赵爵便转身离开,只留下几个侍卫守在牢门外。
药效越来越猛,庞籍只觉得头痛欲裂,他不停地撞击着墙壁,想要一死了之,却不知这样只会痛苦加倍,加速药效的发挥。
原来吃了这种东西,竟是这么痛苦的吗?
那他还真是……罪无可恕啊……
庞籍痛苦地呼了口气,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,眼前越来越模糊,眼中斑驳的色彩渐渐消失,只剩下一片赤红,全身的力气也在消散,他再也支撑不住,轰然倒在地上。
“包子……千万……不要来……”



这场仗持续了一天一夜,等到完完全全攻破城池时,兵将已经损失过大半,天魔军人数众多,要想完全擒获实在不可能,再加上普通人总还是比不过天魔军,双方伤亡惨重。
襄阳城破,赵爵,败。
城门一开,包拯再顾不得身后身前依然在厮杀的双方将士,他凭着月牙里的力量,敏捷闪身避过阻碍,直直朝着襄阳王府疾步而行。展昭与白玉堂见状也忙摆脱敌方的纠缠,快步跟了上去。
襄阳王府内,因为战乱,下人们逃的逃,死的死,偌大的王府里死气沉沉,可怕得紧。
包拯等人绕过繁琐的回廊小道,才终于来到了正厅。
赵爵坐在主座上,手握着宝剑,面色冷峻,“包拯,你终于来了。”
包拯走入厅中,定定地看着座上的人,“襄阳王,你输了。”
“是啊,本王输了。”赵爵缓缓抬眼看向包拯,拔出了手中的剑,他看着剑身映出的自己,感叹道:“满盘皆输、一败涂地。”
展昭见状挡在包拯身前,举起巨阙指向赵爵,冷声道:“襄阳王,放下武器,即刻归降。”
“归降?”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,赵爵轻蔑地看着站在面前不远处的人,“当年本王征战四方、攘外安内、为大宋立下赫赫战功的时候,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呢!如今竟也敢让本王归降于你?”
“你说的没错,你确实为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,”包拯轻轻拍拍展昭的肩示意他不必担心,然后走上前看着赵爵,神色复杂,“可你确不该被权势迷了眼,走错了路,本是一个为国为民的战神亲王,最后却沦为私通番邦、意图谋逆的叛臣。襄阳王,你可知错?”
“知错?本王何错之有?”赵爵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,握剑的手逐渐青筋暴起,“本王只是拿回原就属于本王的东西而已!本王为大宋江山做了那么多,那皇位本该是我的!”
“命里有时终须有,命里无时莫强求,襄阳王,你的执念终究还是害了你。”包拯看着几乎目眦尽裂的人,惋惜地摇了摇头,“庙堂之高纵然诱人,却也害得多少人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,帝王总是无情,相信你早有体会。你若是无这九五之尊的野心,或许现在依旧是那个受人敬爱的好王爷,也不会经历如此波折,只可惜……”
“可惜?莫非在你眼里,本王就如此可怜可笑?”赵爵站起身,缓缓走上前,展昭与白玉堂对视一眼,同时跨步上前护着包拯,戒备地看着他,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呵……”赵爵轻笑一声,“有二位武功高强的侠士在这儿,本王能干什么?”话虽这么说,赵爵的脚步却没有停下,眼里也无半点真诚,直走到两人的咫尺之处才停下。他的眼神越过展昭与白玉堂,直直看着他们身后的包拯,冷冷道:“你也不过如此而已。”
包拯心一痛,微微皱起眉,“你指的是什么?”
“什么都有。”赵爵后退一步,与三人拉开距离,脸上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,“这所有的事情,这一盘生死棋局中,从头到尾,你也不过如此。”他顿了顿,似是想到什么,又道:“还有庞籍。”
“庞籍?”包拯一愣,随即反应过来,他看着赵爵嘴角的狞笑,心跳的很快,他推开展昭,上前逼视对方,声音冷得可怕,“庞籍在哪儿?”
面对包拯满身的杀气,赵爵只是微微一笑,不作回答,下一刻便眼神凛冽,手腕一转,一剑直刺向包拯的喉间!
“大人小心!”展昭眼疾手快,将包拯一把拉开推到白玉堂面前,举起巨阙挡住了赵爵手中的剑,“小白鼠,照顾好大人!”
白玉堂将包拯护在身后,看向展昭的眼神却满是焦急,“臭猫小心!”
展昭闻言一怔,还未来得及回头,便只觉得一阵掌风袭来,身体的本能使他往侧边一闪,躲过了赵爵的攻击,可他没有缓气的机会,对方立刻又出手攻了过来。赵爵本就是战神,即使年岁见长,却也宝刀未老;展昭少年英豪,自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主。高手过招,直取对方要害,两人身手非凡,一时间难分高下。
虽然两人不分伯仲,可白玉堂在一旁却已经看得心急,他已经看到那人额上渗出的汗,下意识就脱口而出,“展小猫你小心点!”
包拯站在一旁,将白玉堂面上的担忧尽收眼底,他轻轻拍了拍白玉堂的肩,又看向两个正在交叉过招的两人,道:“我可以保护自己,不用担心,去帮他吧。”
得了包拯的令,白玉堂面上一喜,拔出剑就要冲过去,“展小猫,爷来帮你!”
“不许过来!”展昭一招化开赵爵的攻势,回头呵斥要持剑加入战局的人,眼中带了些许嗔怪,“你的内伤还没好,不许掺和进来!”
“爷早就没事了!”白玉堂不服气,面露愠色,脚步却停了下来,“你磨磨唧唧的,什么时候才能……小心!”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,白玉堂瞪大眼睛大喝一声,他脚下运力,举起剑直刺向展昭的身后,生生接下了赵爵的剑。
看着已经与赵爵打得难舍难分的人,展昭有些无奈,却也不敢再耽搁,举起巨阙加入了战局。赵爵纵使身手再了得,终究也是双拳难敌四手,很快便败下阵来,被展昭与白玉堂两人押到了包拯面前。
包拯看着被桎梏的人,声音冷冷,“襄阳王,告诉我,庞籍在哪儿?”
赵爵斜睨了他一眼,“你真的那么在乎他?”
“当然。”包拯面容坚毅,语气笃定,“庞籍于我,无可替代。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赵爵眼底满是讥讽,“包拯,你可知道,你是最没资格说这句话的人。”
包拯一愣,眼中渐渐溢出悲伤。
赵爵说的对,他根本就没有资格说出这种话。或许,他根本就不配做庞籍的朋友。
相比于庞籍所承受的、付出的,他实在显得太过渺小了。
赵爵看着神情低落的人,不由得得意起来,“其实真正可怜、令人可惜的人,是你啊……包拯。”
“那你呢?你不可怜吗?”包拯抬头,眼神凌厉地看着赵爵,“你做了那么多事,害死了那么多人,走到如今众叛亲离的地步,你就没有过哪怕只是一刻的悔恨吗?”
“悔?”赵爵哈哈大笑,下一刻便寒气逼人,他直直地瞪着包拯,双眼通红,“我当然悔!我悔不该心慈手软让赵祯长大成人,悔不该如此优柔寡断看重所谓的名正言顺,更不该让嫣昀知道这一切,白白送了一条命!”他笑得痴狂,眼底却万分惨淡,“可是,一切终是无法挽回了。”
包拯摇了摇头,“你若早能迷途知返,也不会走到如此地步 ”
赵爵闻言眼神一冷,恢复了以往的模样,他看着包拯,脸色变得阴森可怖,“包拯,你与庞籍害得本王的大计毁于一旦,你以为本王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们?”他顿了顿,渐渐嘴角上扬,露出一抹诡异的笑,“你们……一个都跑不了。”
包拯心一惊,一种难言的痛渐渐从心底蔓延到全身,“庞籍到底在哪儿?”
赵爵嗤笑一声,幽幽道:“本王可为你备了一份大礼,你一定会喜欢的。”
包拯神情一滞,“……你什么意思?”
赵爵没有回答,无论包拯怎么问,对方都再不开口,只看着他笑得意味深长。
徐琦的部将很快便到了襄阳王府,将赵爵押了回去。包拯再也支撑不住,靠着柱子滑坐在地上,大口喘着气,眼皮也渐渐合在一起。
这一路走来打打杀杀,包拯的气力早已被消耗殆尽,再这样下去,他怕是撑不到找到庞籍的时候了。
不行……
包拯抬手揪住身边人的袖子,强撑着道:“展护卫,快……打我一巴掌……”
“大人?”展昭疑惑地看着他,随即明白过来,他蹲下身子,拍了拍包拯的肩膀,“大人放心,属下会找到庞大人的,大人你……”
“不行……”包拯费力地摇摇头,执拗得厉害,“我必须亲眼看到……庞籍平安……”
“好吧。”展昭点点头,深吸一口气,然后一巴掌中气十足地就招呼在了包拯的脸上。
“啊——”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原本已经快陷入昏迷的包拯立刻清醒过来,他扶着柱子缓缓站起,看着身侧皱眉的展昭,点了点头,“多谢,我们先去襄阳大牢看看。”



赵祯手执奏折,心思却早就飘到了别的地方。
刘娥坐在不远处的桌边自我博弈,看着双方僵持的棋局,若有所思。
小潘子推门而入,他走到两人面前,躬身行礼之后,将一封信递到赵祯面前,“皇上,襄阳战报。”
赵祯心中一震,忙合起奏折,将信拿过来细细端详,面上逐渐绽开笑颜,“太好了,太好了!”他走到刘娥身边,将信递给她,眉眼间是掩不住的笑意,“母后,襄阳一战,胜了!”
刘娥慢条斯理地看完战报,只是轻轻点了点头,并不似赵祯那般激动,仿佛早已洞悉一切,早就料到了如今的结果。
赵祯自然察觉出眼前人的不对,他按捺下心中的喜悦,疑道:“看母后的样子,好像对这次的事情丝毫不感到意外。”
“呵……”刘娥轻笑一声,将手中棋子置于棋盘之上,胜负已分,“不过是胜了一盘棋局,哀家苦心经营,缘何意外?”
“苦心……经营?”赵祯一愣,略一思忖,他恍然大悟,随即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,“母后的意思是……”
回想着这近一年来发生的这一系列事情,赵祯不禁有些毛骨悚然。
太庙兴建风波迭起,假币横行百姓遭殃。在交子案中,大宋首富庞义舟垮台,户部尚书刘美供出襄阳王狼子野心,开封府查到大宋粮食交易运输路线异常,赵祯真正开始着重调查防备襄阳王。
襄阳王重返开封,庞籍认贼作父,开封城瘟疫四起,赵祯身中剧毒,宫闱之内戒备森严,庞籍却能几次三番进宫,不仅趁机向他下毒,更能在关键时刻为他解毒。赵祯虽然险些丧命,却也因此彻底看清襄阳王的阴谋,得知朝堂之上大多重臣已经沦为襄阳王的鹰爪,开始暗处提防,绕开了诸多危险。
庞籍对当朝天子下毒,助纣为虐,不仅当着开封府的面杀人,还害得许多百姓无辜丧命,最后却安然无恙与襄阳王离开开封去往襄阳,并一步步毫无阻碍成为了襄阳王的心腹。也是从那时候起,宫中开始收到来自襄阳暗探的各种消息……
直到白玉堂从襄阳安然归来,将一切事情和盘托出。
从始至终,他们都错了。
包拯错了,赵祯也错了,所有人,都错了。
他们以为这一系列事情的开端,是襄阳王归来、庞籍为虎作伥。或许从太庙一事开始,所有事情的导向已经由人操控。这幕后之手牵引着他们寻找所谓的真相,践行所谓的正义。可到最后,这所有的一切,不过只是一场博弈,而他们,也只是棋子罢了。
刘娥并不理会赵祯的震惊,依旧淡淡道:“不错。襄阳王野心勃勃,哀家眼里早容不下他,庞家富可敌国,不得不防,若是这两人合作,大宋危矣。”
赵祯站起来看着眼前的人,有些语无伦次,“所以、所以你……”
刘娥倒了一杯茶推到赵祯面前,示意对方坐下,面色淡然,“包拯机智狡慧,擅长寻找线索,顺藤摸瓜,哀家本想让他去做这内应,可又想到此人无牵无挂,且刚正不阿,断然不会对襄阳王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迟早坏了哀家的事。但若是庞籍去办这件事,不仅水到渠成,更是一箭双雕。”
她微微挽起宽大的袖子,开始将棋子一一拾起,“庞义舟的死、庞家的没落,必然会让庞籍怀恨在心,如此血海深仇,他不会不报。庞家的财富悉数收归国库,壮了我大宋国力,也解除了一大威胁,顺势利导,斩了庞义舟,做出庞籍与皇家仇敌的假象,让襄阳王以为庞籍不明交子案真相,甘愿认贼作父,减轻襄阳王对庞籍的戒心。
“襄阳王回朝之后做的那些事,你真以为哀家什么都不知道?若非哀家默许,庞籍怎么可能在宫里来去自由,趁机对你下毒施救?又怎会犯下杀人大罪还能平安无事离开开封?若不是哀家暗中相助,庞籍又怎能在襄阳要风得雨,轻易取得襄阳王的信任?又怎会有手段在襄阳埋下暗线、包藏白玉堂与李成玉而不被襄阳王发觉?”
“怪不得……”赵祯终于真正理清了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疑惑。
怪不得当初他被襄阳王几乎逼入绝境时,刘娥依旧选择袖手旁观,原来一切根本就在她的掌握之中,即使中间出了什么差错,想必她与庞籍也早有万全之策。
刘娥端详着手中的白色棋子,似笑非笑,“不过不可否认的是,庞籍的确是个狠角色。他很聪明,与包拯相较,有过之而无不及。他的那些计划,从头到尾,哀家只是幕后协助,并未参与其中。但纵使他再聪明,也不过是哀家手上的一颗棋子而已。”
漫长的叙述到此结束,棋盘上的棋子也悉数被刘娥拾回棋篮中。赵祯呆立在原地,已经不知该作何反应,他咽了咽口水,愣愣地看着刘娥,声音变得激动起来,“所以,交子案、庞家没落,都是你……”
“不错,早在刘美开始私下运营私造假币时,哀家就已经知晓,原本哀家还想着早些让包拯去调查,却偶然发现这一系列事情居然还与襄阳王、庞义舟关系匪浅。哀家便顺水推舟,让庞义舟做了这替罪羔羊。”刘娥语气平淡,仿佛只是在叙述话本中的故事,而不是丑恶官场中的明争暗斗,坐收渔利。她抿了一口茶,缓缓抬眼观察赵祯的反应。
“原来这些事情,竟全都因你而起……你明明能阻止这一切的发生,却选择隔岸观火,见死不救!”赵祯咬牙忍着怒气,眼角渐渐泛红,眸中神色凛冽,“襄阳王为非作歹,杀人如麻,那么多无辜百姓死于非命,朕以为庞籍是被仇恨蒙蔽双眼,已经疯了,可没想到,真正疯了的人,是你!”
“隔岸观火?火本就是哀家放的,何来见死不救之说?”太后并不在意他的不敬,她回想起这近一年来的布局,又看着赵祯无法接受事实的模样,只无奈地摇头轻笑,眼中带着宠溺,“哀家早就与你说过,这一切就是一场博弈,要想赢,就得沉住气。”她站起身拍了拍赵祯的肩膀,语重心长,“很多时候,很多事情没有真正的对错,为了大局,无辜人的牺牲,也无法避免。益儿,你已经长大了,作为帝王家的人,你应该明白。”
赵祯低着头,放在膝上的手已经紧握成拳,声音变得低沉沙哑,“那这些事情的真相……庞籍他,知道吗?”
刘娥收回手,面色淡漠,“哀家说过,庞籍此人,相较之下,比包拯优秀太多了。”她回头看向赵祯,神色晦暗不明,“庞籍乃商贾世家出身,深谙商场官场的生存之道,不仅聪明伶俐,更是善于变通,处事圆滑,从不给政敌留下把柄。在官场中摸爬滚打却仍能与包拯一般一尘不染,你说,此等聪慧狡猾之人,哀家瞒得过他吗?”
赵祯惊诧,“那他还……”
“这就是庞籍最可怕的地方。在尔虞我诈的官场中,庞籍是个狠角色。他明明洞悉一切真相,却仍甘愿成为哀家的棋子,为哀家所用,甚至不惜与挚友决裂,孑然一身。他本是胆小善良之辈,却做出研制天魔药此等丧尽天良之事,为的只是报仇雪恨。可杀了襄阳王,他就真的报了仇吗?当初庞籍与哀家约法三章,事成之后,哀家为庞家正名,庞籍则加官进爵,一人之下。”刘娥走到窗边,俯瞰着恢宏的宫城,冷笑一声,“不过,前提是他能活着从襄阳回来。”
赵祯看着神色阴冷的刘娥,身子不禁一颤,“母后的意思是……”
“庞籍此人,留不得。”刘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,“他太过聪慧,单从对付襄阳王的手段,就可以看出此人绝非任人拿捏的等闲之辈,若是留着他,恐会后患无穷。”
赵祯的怒意终于忍无可忍,他拍桌而起,怒气冲天,“可庞籍为大宋平乱立下汗马功劳,朕绝不可能做出杀害朝廷功臣此等昏庸无道的事情!”
“哀家也绝不允许有任何威胁到大宋江山的东西存在!”刘娥也冷了脸色,她看着赵祯,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,“你是帝王,何必将一两个臣子的得失性命放在心上?你怎能意气用事、心慈手软?”
“朕没有意气用事,朕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!他们是朕的臣子,朕绝不会枉顾他们的性命!朕是天子,他们都是朕的子民,本该是朕庇护他们,如今却是他们在庇护朕!朕有什么资格过河拆桥?!”赵祯毫不畏惧地看着她,面色肃冷,透着帝王的威严,“庞籍为大宋江山费尽心力,找到了襄阳王谋反的铁证,朕绝不会让你轻轻一句话就将这些事情全部抹灭!不管庞籍在这期间犯了什么弥天大罪,都是为了我大宋安定,若要论罪,第一个该罚的就是朕!是帝王之家的权谋心术、险恶官场害得他家破人亡,是朕无用,才逼得他以身犯险,这一切,都是朕欠他的……”赵祯回忆起过往的点滴,又想到刘娥对庞家的所作所为,心中一痛。他看着刘娥,郑重其事道:“若是此次庞籍从襄阳平安归来,朕一定会替母后完成与他的约定,更会加倍补偿他!这件事情,母后就不必再插手了!”
刘娥愣了愣,似是没想到赵祯的态度会如此强硬。从小到大,赵祯事事都以她的意愿为准则,从来不会像今天这般违逆她,更不会对她如此不敬。看来,她精心呵护的小太子,终于在历尽百折千难之后,真正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了。
她轻轻地叹了口气,似是无奈,又似释然。
刘娥看着神色坚定的赵祯,浅浅一笑,面色变得柔和,“天下是皇上的天下,皇上想要如何,哀家自然不会再有异议,一切就都凭皇上做主吧。哀家老了,也该享享清福了。”




TBC

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写“TBC”了,不舍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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